本来不想上讲台与这些同龄的朋友们讨论上岗下岗。因为是我分管的工作,又要及时传达省上下岗青工再就业工作会议精神,不讲不行,不讲也似乎不快。 那天讲课完毕的掌声似乎证明我讲得还一错。吃饭的时候,大家轮番上阵,频频敬酒,尽管是38度的家乡曲酒,我却被喝得由多到醉到睡。学员们都说我讲得好,讲得深,讲出了他们想听到的信息和观点。我不敢沾沾自喜。我真正地感受到当前许许多多的青年除了埋首工作之外,他们对国家、对社会、对自身的命运关心、思考得太少了。而让这些工作在基层的朋友们听到一场生动的有价值有层次的报告更是难得。 酒醒之后,我有些木然:假若有一天我也下岗了呢? 十多年来,我已干过好几种职业了。虽然自始至终我端的是所谓的“铁饭碗”,但我听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竞聘”、“待岗”、“下岗”、“双向选择”已经很久很多了。国有企业的改革力度在加大,政府机构改革已全面展开,党委系统机构改革的呼声渐高。机构改革,减员增效,下岗分流,路在何方?昨天我站在讲台高谈政府机构改革、国有企业改革、下岗职工再就业、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明天,也许我就是一名下岗、待岗、重新寻找就业门路的徘徊者了。 二 十年前,我曾经历过一次“下岗”的尴尬。 那时我还在一所初级中学教书。新学年初,那个姓段的校长在大会上宣布,学校教师满员了,教学要改革,教师可以选择学校,学校可以选择教师,学校从本学期始不选择我了,由本人自谋职业。 同事们都惊讶地用一种很突然的目光看着我。那目光里有理解,有愤怒,有同情,有抗争,有疑惑。因为他们都非常清楚,假若教学改革的风浪迅快地吹到这所边远的山区学校的时候,如有人“下岗”,“下岗”的不应是我,也不会是我。 倒是我遇事不惊。因为我太了解这所学校和这个校长了,我十分清楚这个校长这么做的原因,也十分明白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尽管教学改革呼声甚高,但这个只有初小文化的初级中学的校长却始终领会不到什么是教学改革。要说教学,我因为是师范三年的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择优分到这所学校,两年的工作成绩表明,我的教育、教学工作都是有口皆碑的,我组织的文学、音乐兴趣小组更是聚积了一大批多能的学生。要说满员,学校还聘请了好几个素质很一般的代课教师。要说我不太会为人处事吧,好象也不是,我并不是一个难处的人。 我知道这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我上学期那篇论文《校长的素质和修养》在全市教研论文评比中呼声较好和我在全市“假如我是校长”演讲比赛中的成功亮相并双双获奖惹的祸。我和同事们同时都知道其中还有一个缘由,那就是我的写作太引校长“注目”了。他很反感我“不务正业”,于是在我送走毕业班将要接替一个新的班级时,他便找了一个很漂亮的理由安排我“下岗”。之前曾有人善意地劝说我,说社会是个大课堂,把尾巴夹着点做人,不点唯唯诺诺,不要锋芒毕露。我为之漠然,心里并不当回事。 在当时,“下岗”在学校这个圈子里是一个很陌生的词汇。尽管这个姓段的校长没有说让我“下岗“这句话,但我理解如斯,他是藉口在给我玩一个游戏。 就在我“待岗”的那一个多月时间里,我仍严格作息时间上下班,并天天从附近的国营华光仪器厂图书室借回几本书来读,写了不少的教学论文和文学作品。为了让这个姓段的校长消消气,也为了表达一个教师对他的顶头上司的尊敬,从校长宣布我“下岗“那一天开始,每收到一份样刊开样报以及一张稿费单,我便毕恭毕敬地送到那位姓段的校长面前让他瞧个仔细。 我要承认,在那时,我收到的那些非常微薄的稿费确实可以让一些人眼红。我更要承认,正因为这次“下岗”和“待岗”,我更坚定了笔耕不辍、做一名文学大家的信心。我发誓,有朝一日我当上了领导,一定要德才兼备,高风亮节,襟怀坦荡,别把心思用来搞小动作,千万不做象那个姓段的校长那样的领导。 三 真的下岗了,我能干些什么呢? 经历了那次刻骨铭心的“下岗”、“待岗”以后,我常常想,我除了能为人之师、写写文章外,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假如我又“下岗”了呢? 有几家大众舞厅没有理想的键盘手,曾几次邀我入伙。推辞了几次,终于有一次在其中一家舞厅的负责人再次登门盛邀后,我由秘密到公开地在一家歌舞厅负责键盘乐器,有时歌手不在也张开嘶哑的嗓门充当临时的歌手。一天晚上虽只有两个小时的劳动,报酬却不菲,收入常高出工资总额的若干倍。 九三年我在广州供职期间有人多次邀我利用晚上休息时间操此旧业。我想,真的“下岗”了,开一家格调高雅的大众舞厅,生意定会不错的。 事实上,在歌舞厅里当乐手和歌手是我公开性的二职业。 四 从学校,到乡镇,到机关,我先后在几个岗位干过了。业余时候,我经营过报刊,举办过各类培训班,做过生意,炒过股票,当过法人代表,任过编辑、记者,搞过文化经济开发,主持过人才市场,尝试过许多职业的苦乐,目睹过许多职工的“下岗”,“待岗”和“上岗”。 我一直很感谢十年前曾安排我“下岗”、“待岗”的那个姓段的校长。是他,使我较早地接受了“下岗”、“待岗”的意识;是他,使我培养了一种不甘落后、积极进取的心理,不断学习,努力工作;是他,使我克服和消除了养尊处优的心态,锲而不舍,宠辱不惊,励精图强;是他,我警策自己要立足岗位,勤奋工作,襟怀袒白,磊落光明;是他,使我这样自慰:既能干好本职工作,又能做好业余事业,既能围绕主业一专,又能围绕自身多能,始终没有荒废手中这支笨拙的笔;是他,我才能赢得方方面面的理解和尊重;是他,才使我总是对他念念不忘,心存感谢…… 写完这篇小文的时候,我便想真诚地对那些下岗、待岗的朋友们说一声:下岗并不可怕。路,就在你的脚下,挥挥泪,昂起头,挺起胸,甩开双臂,走出下岗的误区吧! 1998年4月7日于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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